朱晨辉:14天前,第一次和你接触让我耿耿于怀、忐忑不安

 

风尘仆仆鄂出差,不知此地已难呆
回来方知疫情重,亲密接触耿于怀
汉口那日下午至,天河机场傍晚捱
停留半天应无碍,事后隔离亦觉哀
疑似患者逐人筛,愁云惨淡万里霾
新冠肺炎传播快,源于初期真相埋
一月萧瑟花拒开,北风卷地雪未皑
传染隐患仍犹在,千人万人户中宅
 

1月18日那一天是农历腊月23,正逢中国传统的小年,这天我一整天都“逡巡”在湖北的地盘,上午在宜昌,下午到了武汉。当天夜晚,武汉江岸区百步亭社区,举行了有四万个家庭参加的万家宴,而除了医院以外的地方,很多人根本不知道有一种非常严重的传染病疫情正在悄悄地扩散。其实那时候,这个名叫新型冠状病毒杀手已在去年的12月就来势汹汹、虎视眈眈了。只不过在1月中旬之前,武汉市卫健委发出的通告中,病例数才只有几十例,也没告知存在严重的人际传染,因此没有令人感觉到惴惴不安。

高兴“入关”

武汉是一座不用我说大家都知道特别重要的城市,除了不是直辖市(但是做过首都,1921年是中华民国的临时首都,汉口是省辖市,1932年改为特别市),在省会城市里也是排名靠前的,是中部六省唯一的副省级市和特大城市,是中国中部地区的中心城市,这里有全国重要的工业基地、科教基地和综合交通枢纽,联勤保障部队机关驻地。但就是这样一个著名的城市,对于我这个常年走南闯北到处跑、没去的省已很少的媒体人来说确实还从未去过,但第一次去就让我摊上大事了,而且在1月20日之前还没意识到这是一件大事。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到回北京以后就几乎被软禁在家中14天,天天接受政府的多次电话关心和爱护。

作为一个职业媒体人,我所在的媒体又是一家全国性媒体,工作中避免不了在全国各地出差,甚至在外地的时间比在北京的还多。有的时候回来呆不上一天就又奔机场或火车站,有的时候甚至都来不及回京,直接从上一个地方到达下一个地方。这就是我的工作性质决定了工作内容和工作节奏。

我这次出差的地点是湖北宜昌,宜昌到北京的飞机没有直飞的班次,经转的几个也都不太理想,而宜昌到北京的火车大都是晚上发车,我和另一家纸媒的张主任提前就知道可以在18日的上午办完事情离开,不想等到晚上乘火车走,便查到了武汉天河机场晚上有到北京的航班,于是决定从武汉转机,我也顺便看看这个第一次零距离接触的“百闻不如一见”的城市模样。

其实,在我离开北京之前,就已经有朋友打电话、发微信再三嘱咐我,最好别去武汉,如果实在没择去了武汉,一定要到药店买个口罩带上,但我一点都没当回事儿,总觉得从媒体公开报道来看,也没有大说特说,表明形势一点都不严峻,患者只有零星的几例而已。

然而我从后来的信息了解到,早在12月上旬就已经出现明显疫情,而且几乎每天都有求诊的患者。去年12月29日当天,武汉的金银潭医院就收诊了15个病人,可想而知20天后我到武汉时已经发展到何种地步。疫情一直都在悄无声息地蔓延着,只是老百姓不知道真相而已,有8位知道真相的医生在微信群里透露后还被警方以造谣的名义进行了约谈和训诫。但在当时,99%的人都被蒙在鼓里,根本不会想到这一场疫情会以武汉为核心地带辐射全国。

接着说我的经历。1月18日下午3点多,我和媒体同行张主任在汉口站下车,而汉口站离华南海鲜市场不到一千米,属于最危险的区域。我们的车票最初不是到汉口而是到武汉,至少武汉下的话离核心传染源还能远那么几十公里吧!在火车上我们经过一番查询和论证,发现从汉口下车更为合适,因为我们要赶到武汉天河机场乘机回京,而汉口火车站离机场更近一些,于是我们当机立断决定提前下车,到了汉口站便下了车。就是这样一个自认为缜密的决定和最佳的方案,致使我俩在汉口火车站停留了一个多小时。

拥抱武汉

因为我是第一次到武汉,汉口站也是初到,不由自主地就想多停留一会儿,拍拍照片,吃完饭再离开车站。其实去之前我们就已经知道一些零星的消息,但并没有特别重视,确实没意识到这次疫情的爆发会比17年前北京“非典”来得更加凶猛和残酷。  

18日这一天从下午三点多到晚上七点多,我和同伴都是在武汉度过的,其间我们并没有近距离接触陌生人,但是远距离接触陌生人还是有不少,毕竟是在人流量比较大的火车站。我俩在汉口火车站广场逗留了一个多小时,在四处转悠的期间,并未发现身边的行人流露出紧张的神色,也没见到有带口罩的路人。这里一切如常,似乎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丝毫看不到一点新冠病毒肆虐的迹象。

我们四处转了转后,进入一家快餐店就餐,然后发现时间还早,就决定乘地铁到机场。地铁站里的人不少,但比起北京早晚高峰时的拥挤程度还是好了许多,我们与地铁里陌生人的距离肯定要比站前广场的缩短了很多。

傍晚6点多钟,我们到达武汉天河机场。机场的人流要比火车站少一些,我们俩也依然没有防范意识,照常继续做着登机前的准备。我们乘坐从武汉天河机场T3(WUN)飞往北京但中途需要在临汾经转的中国国航CA8215航班,执飞飞机是空客320-200,实际起飞时间为19:28分。从汉口火车站出站到乘机离开武汉,算一算时间,整个过程中我在武汉市停留了近4个小时。

我们乘坐的那趟航班没有发现疑似病例,但4天后我从新闻中还真看到同一趟航班有一位旅客出现症状,被媒体公布出来紧急查找同机的旅客。当时我心里还真咯噔了一下,以为是自己乘坐的那趟航班,再仔细看了日期,比我乘坐的时间晚了四天,其他的信息完全一样。但这不代表我乘坐的那趟航班就没事,或许同机的旅客也有,只是当时没发作而已。

后来我看媒体报道,18日这天,也正是中央开始重视疫情的时间节点。还原一下84岁高龄的中国工程院院士钟南山教授从18日开始的三天安排:上午在深圳抢救病人后回到广州,下午在广东省卫健委开会时又接到通知要他马上赶往武汉,傍晚便匆匆赶往广州南站乘上了5点多钟开往武汉的高铁。1月19日,刚刚出任国家卫健委高级别专家组组长的钟老,上午开完会便前往武汉金银潭医院和武汉疾控中心了解情况,一直开会到晚上5点,随后又从武汉登上了飞往北京的航班。到达北京后马上赶往国家卫健委开会,一直到凌晨2点。1月20日星期一对钟老来说又是高强度的一天,早晨6点钟,他便起床看文件准备材料,匆匆吃完早餐就开始进行全国电视电话会议、新闻发布会、媒体直播连线……一直又到深夜。

之所以对钟南山多说几句,一个是确实为中国的医学事业作出了巨大贡献,一个是钟南山的社会职务很多,但有一个职务跟我的亲人还紧密关联,那就是他在2005年当选为中华医学会第23届会长,而我爷爷的四弟、我的四爷朱章赓,生前曾担任中华医学会第18届常务副会长、第14届和第15届的中华医学会理事和理事长,是他老人家的前任。

居家留观

19日凌晨,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到达了北京,随着时间的推移我有些淡忘了武汉之行。但武汉不是像你去别的城市那样,离开就离开了,离开就什么事都没有了。第二天我发现新闻开始对疫情进行大篇幅报道,而且还惊动了钟南山教授亲临一线。这时候我才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而且还可能跟自己密切相关。

22日,自己开始感觉身体有些不适,喉咙发紧,出现感冒的前兆。到了23日,我有点头疼,测了一下体温,不到37℃,而我平时的体温只有36℃多一点。跟我以往感冒一样,头疼肯定是身体有炎症,发低烧已是不争的事实,只是确实烧得低,也伴有不太频繁的干咳、腹泻和腹部不适,似乎新型冠状肺炎的症状都在开始出现在我身体上,但我并没觉得有多严重,认为先采取吃药维持的办法是可以的,观察观察再说。

《南方周末》那句话说得很对:一线尚且如此,普通老百姓,更是完全不知道埋伏在身边的凶险......此时,武汉疫情的盖子已被揭开,疫情得到举国关注。我当即决定实施自我隔离,缩在房间里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当时我大脑里闪现两个念头,第一自己别被传染上,第二如果被传染上千万别再连累家人。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在武汉期间,和人群接触比较密切的只有两处,一处是吃饭的餐厅,去了两家,第一家没看中,出来又换了一家,在第二家点好餐后落座,旁边的座位也都坐满了人。在餐厅里吃饭是一处危险之地,另一处就是地铁里,在一个相对封闭的车厢里,身边环绕着至少一二十个人。如果出问题,这也是一个危险之地。

其实对于武汉之行,我自己真没觉得是个多大的事,但家人和朋友对疫情的恐惧或者对我的恐惧则相当强烈,这让我不得不当个大事对待。本来计划好的节前参加两个聚会在被对方得知我刚从武汉回来后也给找借口推掉了,搞得我对自己也有点怀疑了,确实也是生病了,而且跟新冠病毒的症状很像,再加上局势空前紧张起来,那就好好居家隔离吧,对自己和对别人都是一种保护。

25日上午,北京市疾控中心的一位女士给我打电话,自报家门后了解我的去武汉的情况,重点问了一下我去武汉同行的人还有谁、现在发不发烧,并强调一旦发现发热赶紧就近去医院检查,同时要求我居家隔离。到了下午,我所在小区的居委会李主任电话询问,然后负责我住的这个楼的陈姓工作人员登门了解,次日送来一份告知书需要签字。此后每天上下午我都会接到居委会的电话让报体温数字,居委会的刘书记也亲自给我打电话,关心我的病情。我了解到我所居住的小区共有四个人从武汉回来,但只有我一个人出现症状,理所当然我成了居委会唯一重点关照的对象。

从美国发现的首例临床患者来看,身体被传染上新型冠状病毒,早期只有发烧和咳嗽的现象,直到症状出现的第九天,病情才发展到肺炎阶段。考虑到早期的症状非常轻微,且和其它冬季的传染性疾病有着类似之处,这也增加了诊断的难度。换句话说,新型冠状病毒患者的前期临床表现可能远比中国报告的症状要轻,而且很可能有疑似病例被忽略或被错误识别。

居家隔离的时候听说多吃维生素C对身体有好处,能增加抵抗力,好吧,准备了一箱脐橙,每天两三个,感觉吃得我脸色都是橙黄橙黄的。后来看到一则新闻说吃大蒜可以排毒,又好吧,于是每天喝两碗大蒜汤,喝得我大便都是碧绿碧绿的。只要是食补都好说,但让我吃药甚至去医院就有点望而却步了。

到了1月30日,我离开武汉的第12天,感冒终于趋于好转,至少不再流鼻涕了,喉咙舒畅了许多,体温也恢复正常,不管得没得肺炎,有相似的症状是肯定了的,自愈了也是肯定了的。这一关我总算熬过去了,有一种拨云见日、云开雾散的感觉。

现在14天已过,我的感冒也完全好了。但说实话,我也不能确定地说我就没被传染,也可能被传染了没有发作,只是以感冒的症状表现出来,毕竟也有很多自己没问题、身边的人有问题的案例。我看到那些没扛过去的大多数都是在55岁以上的身体较为虚弱的老人,有的还有多种慢性病。我自认为身体体质还好,即使有染,只要不觉得症状非常明显或者发烧不超过38℃,应该扛几天也能自愈。

这种事情谁都不愿意赶上,但赶上了就积极面对,还要有大局意识,尽量不给国家添麻烦,没到那个份上也不用浪费医疗资源,心态好了,尽力做了,上天的眷顾自然会来。比起那些必须住院治疗的甚至命都没有保住的,我已经实属幸运,身体没事就好。希望看到的朋友们也各自安好,早日调整好状态,准备长假后继续抓革命促生产。

14天隔离期,写了好几首诗和好几篇跟疫情有关的文章,平均够一天一个了,本文是最长的一篇,超过5000字。最后再附上一首诗,呼应一下本文开头那首:

工作使然出公干,塞北江南频鸟瞰

恰巧关键时间点,亲临湖北大武汉

兴高采烈站前转,附近停留吃便饭

怡然自得未提防,身处危境不知险

此前零星有耳闻,未曾预料已扩散

回家身体渐生变,坦然应对不慌乱

隔离整整十四天,每天配合通热线

缪力同心过险期,精进不休换新颜

武汉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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